关于生老病死,关于冥想
奶奶今年87岁了,爷爷86岁了。所幸身体尚好,我搬到日本后回家也更方便了,至少每年能回去看看他们吧。
他们还住在三面环绕稻田的房子里,坐北朝南。门前有一大块空地,我小的时候,奶奶还在那块空地开垦了一个菜园,还养了鸡鸭猪狗。从地里挖了蚯蚓喂给鸭子吃,就看着鸭子嘎嘎地吃得很开心。妈妈还养了兔子,我记得小学放学后还去田埂间拔过草喂兔子,在田埂间行走时,就会发觉哇哇欢叫的青蛙忽然安静了,我琢磨着青蛙藏在在冒泡的浮萍下面,便会试探性地去逮青蛙玩。如今,我已不记得兔子吃什么样的草了,奶奶的菜园也变成了水泥地,是每天晚上乘凉的地方。菜园旁有一条穿过田间的小溪或说水渠。小时候的水很干净,邻居家还在小溪边淘米洗衣,我们小孩在水里嬉戏,捡一些奇形怪状的小石子。
老房子有两层,二楼是四间卧室(爷爷奶奶一间,每个儿子一间)和一个大阳台。以前就把电视搬到阳台,全家人老老少少一起看经久不衰的西游记。一楼有个大天井,天井有一口跟我岁数一样大的抽水井,然而现在已经被填平了。一楼南北通透的客厅,供奉着祖先的牌位,以及曾祖父、曾祖母的照片。客厅的一个墙角,曾经每年会有燕子衔着泥土和树枝过来筑巢。BBC在2008年拍的美丽中国纪录片中,就有类似的镜头。我在PS4上观看到时,真是感动得落泪。可惜的是,大人们觉得鸟粪非常碍事,后来把燕子们赶走了。“旧时王谢堂前燕,飞入寻常百姓家”。现代的房子都不会有敞开式的天井,这种燕子飞入自己家筑巢的情形,应该是再也看不到了。
我最开始有记忆的时候并不是住在爷爷奶奶的老房子里,而是妈妈在矿产公司的单位住房里。当时零星的记忆就是喜欢跟墙角的蚂蚁玩,把蚂蚁捉到自己身上看它们找不到家的样子。好像有一次还带邻居小妹妹去奶奶家玩,结果半路上不小心掉到水渠里了。当时爸爸还在隔壁乡镇的初中教语文,我去他教室里玩的时候,他的学生就会趁爸爸在深情朗读课文的时候,溜过来找我讨要手上的零食吃。
我从来没有见过外公。妈妈说外公在她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。外婆住在二舅家,帮离婚了的二舅拉扯四个孩子。我每次去外婆家的时候,她都要打上四个鸡蛋,撒上枸杞,蒸好了,再浇上自家的水酒,要看着我吃下去。孙子们都长大可以谋生了,外婆的身体却变差了。我去美国那年的十月份,外婆就去世了。又过了一年多,高大英俊的表哥(他是长子长孙)在骑摩托车的时候不幸车祸去世。几个月前,大舅也身体变差去世了。表哥还有一个孩子,现在应该是上小学了吧。
奶奶的身体一直还可以,就是听力严重下降,面对面也听不到对方在讲什么。日常的交流主要靠和爷爷的默契。2015年底我回去的时候,也买过助听器之类的东西。然而淘宝上买的,回音共振的声音大的无法忍受,只好退掉。县城的医院也做不了高度匹配的。后来就只买了个老人电话机。我之前也问了John Zubialde. 他说还是要看具体原因,如果听力感受的器官坏掉了,声音再大也听不见的。可是奶奶晕车,出不了远门,不然可以去市级医院看看。
奶奶不识字。有次还拿着写着名字的纸条问我这是不是她的名字。我很想教奶奶识字,这至少能让奶奶的大脑衰老得慢一些吧。我找出儿时的看图识字,上面有图片配汉字,有拼音和笔画笔顺。我说让爷爷教奶奶每天学一两个字。这就不了了之了。还是自己亲自花时间去教才行。
生老病死才是生命的本质吧。但是人们无灾无病的时候并不会去想这些。因为像癌症、车祸、同性恋、先天残疾等等,都是小概率事件。小概率的事情多了去了,如果成天烦恼这些事情,就很难正常地工作和生活了。往往都是遇上了才去想解决办法。所以人类就发明了医疗保险、汽车保险、平权运动、社会福利和残疾人通道等等来让人安心作息。在我看来,这些发明对人类的贡献并不低于诺贝尔奖的那些科学发明。
关于冥想。我觉得是一个非常自我的事情,就跟写作、阅读、锻炼身体、整理房间一样,是自己下功夫然后长期收益的事情。一般来说,长期才能看到收益的事情,大部分人是不做的,因为老板催着交活,屋里的孩子在哭闹、iPhone上有好多未读信息、YouTube上小姐姐的视频更新还没点开。冥想是小概率小众的事情,大部分人连娱乐时间都不够,哪里会想到去“消灭“娱乐本身?
顺便说一句,科学研究也是小概率的事情,博士在人群中比例大概是1%,也就是说比同性恋的3%概率还要低。只是因为我们一直呆在学校,所以感觉博士还挺多的。然而走在茫茫人海中,你遇上同性恋的概率比博士还要高。所以,我们的看法和大多数人不一样,是很正常的。
在我看来,冥想是一种减法,就是减去你并不必要的物质需求和心理需求。我最近一直在思考工业社会里生产过剩和消费过剩的循环,经济发展和资源利用的加剧将不可避免地导致全球变暖。因为在工业化生产中,小批量生产比较贵,大批量生产比较便宜,所以就很容易盲目扩张生产,反正全球变暖的帐又不用记你头上。过度生产了,大家消费不动或者没那么需要,就拼命打广告发信用卡鼓励大家消费。如果你买不起,就说这是生活的品质,你要更加努力地工作(生产)才买得起;或者你贷款啊信用卡啊分期啊以旧换新啊,总之只有持续地消费才能撑起现代经济的庞大产能。如果大家忽然变得勤俭节约了极简主义了,那不知道要倒闭多少工厂多少商店。其实想来想去,还是马克思精辟:生产社会化同生产资料资本家私人占有之间的矛盾。如果冥想能赚钱,资本家老早就去风投了。
所以冥想也是一种很小概率的事情。你一个人或少数几个人做减法,并不影响整个工业社会的运转。但是想流行起来是不可能的。首先广告宣传就上不去。李敖都说了,“一切真理,都是宣传出来的“。就连英美这种老牌资本主义国家,民众都会因为被facebook之类的宣传选错总统选错脱欧。也就不要指望40年前才开始“科学的春天”的中国民众有很高的鉴别能力。
至于好看的售货员小姐姐,那就多看两眼呗。我反正是很欣赏她们年纪轻轻就懂得自食其力。